作者:李皓
来源:《品读》年第1期
年12月,即将而立之年的我,终于鼓起勇气,头也不回地踏上了从小城普兰店开往大连的绿皮火车。是的,我不敢回头,我怕看见妻子抱着一岁半的女儿站在寒风中的样子,妻子的目光和女儿的哭喊声会杀掉我的决绝。
绿皮火车咣当咣当缓慢地往前运动着,像一个步履蹒跚喘着粗气的老人,在冬日空旷的田野上艰难前行。我像捂着宝贝一样紧紧地把手提包抱在怀里,手提包里是两个厚厚的剪报本,里面粘贴着我从年以来发表的所有作品的剪报。我庆幸自己每次发表作品都不厌其烦地剪下报头、期刊封面、目录和我那些变成了铅字的诗歌、散文、随笔,10年下来,我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两大本子,这次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。当时大连晚报社为了加快发展搞第二次创业,创新用人机制,面向社会招聘编辑记者。看到报上的招聘启事,我失眠了,我的心怦怦直跳,半梦半醒之间,我似乎看到远方那个美丽的城市在向我招手。
尽管我就在大连市下辖的普兰店市(现为普兰店区)工作,但我对大连还是很陌生的。高中还没毕业,我就穿上绿上衣蓝裤子的*装到空*部队当兵去了。4年里,辗转鞍山、沈阳、徐州多地,直到退伍回乡,我统共去大连不超过10次,而且每次都是办完事就匆匆返回小城,对于老虎滩、星海广场、滨海路这些美景,基本都是在电视里、画报上见过。我一度认为自己会在那个因古莲子而闻名的小城里生活一辈子,在机关里当一辈子文字秘书,直到终老。
人生的奇妙,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,会遇到什么人。一个对的事件,会给你打开一个奇妙的世界;一个对的人,就是你的贵人,他将改变你的命运。
报社的招聘,改变了我之前在小城安身立命的想法。那张报纸前后两任副刊编辑成了我的贵人,在他们的举荐下,我顺利通过面试,并且在那一批聘用者当中第一个到报社做了实习编辑。
从普兰店到大连约70公里的路程,开车用不上一个小时,但坐绿皮火车至少需要花上一个半小时以上。我在大连没有自己的房子,我也没有私家车,我只能坐绿皮火车,每天“通勤”去大连上班。普兰店火车站是个小站,特快列车基本不停,只有慢车和个别几趟普通快车经停,为了不耽误上班时间,我必须在凌晨四五点钟早早起床,匆匆赶到火车站,挤上开往大连的绿皮火车。铁路沿线的瓦房店、普兰店、金州这3个地方,有很多人在大连市内做生意、打工讨生活,他们都是通勤一族,使得仅有的那几趟慢车人满为患。我湮没在他们当中,听他们用土语方言讲一些荤素不一的笑话,慢慢地,有些人便成了我的朋友。
列车过了金州站,慢慢向市内驶近。从车窗缝隙挤进来的空气中,隐隐有一丝丝腥咸的味道,粗心的人或者长期在大连生活的人浑然不觉,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则一定能够轻易就感觉得到。我的鼻子很敏感,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空气中发生的微妙变化,我很享受这种味道,偷偷地做着深呼吸……晚上回到普兰店的家中,小城已是华灯初上,望着铁西不远处家中的灯光,我的脚步坚定而有力。有时候,当附近没人,我就冲着夜色狠狠喊几嗓子,一来发泄一下郁结在心头的浊气,二则暗暗地给自己加油鼓劲。
这头是家,那头是我深爱的城市,城市里有我喜欢的新闻事业。有一次晚上回家,我在车上睡着了,等过了瓦房店才醒,只好在熊岳下车,在火车站旁边的小旅馆住了一宿。第二天早晨,又匆匆坐早班火车赶回大连。路过普兰店的时候,我看到铁西三楼家中的灯还亮着。
你能想象在火车上的1个小时里,我能写出一篇四千多字的人物通讯吗?是的,我做到了。那时我的挎包里每天都装几张废报样的打印纸,报样空白的背面可以任由我龙飞凤舞地“大书特书”。废报样有时是我的“采访本”,有时是我的草稿纸……车到大连站,一篇人物通讯“圆满”画上了句号。翌日,这篇通讯完整地呈现在8开的晚报上,占了整整一个版。那一刻的成就感,简直无以复加。
春来冬去,整整坐了一年绿皮火车的我,渐渐在报社站稳了脚跟。索性出售了普兰店的房子,一家三口在大连租房子住。这时已经3岁的女儿渐渐懂事,她最喜欢去老虎滩和星海广场。老虎滩极地馆里的极地海洋动物,她怎么也看不够;而星海广场的夜色美妙无比,女儿一次次天真地大呼小叫:哇塞,太漂亮了!
是啊,夏夜里,走在海浪轻吟的海边,沐浴着湿润温存的海风,那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和幸福。
两年后,我们在梧桐树遮天蔽日的高尔基路附近拥有了自己的房子,距星海湾只有四五千米。看着户口簿上的大连地址,我登时热泪盈眶,惹得女儿一顿嘲笑。那一刻,我多么想写一首诗。
从而立到知天命,我在大连生活工作了二十多年,女儿也出落成大姑娘了。在国外留学的她,每次回国,她还是爱去海边,爱去新建的东港,爱去新建了跨海大桥的星海广场,有时候一直待到深夜才恋恋不舍地回家。她说,与国外的一些海滨城市相比,大连的夜色还是最美、最浪漫的。尤其是大连的海风,那么温存,像母亲温柔的手掌,一次次轻轻抚过女儿的肌肤。
原标题:《海风你轻轻地吹》
编辑:滕朝阳柳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