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多年前，我的一句进言救了一个小小生命的经历，至今回忆起来，心里依然感到很欣慰很满足。
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某一天，我老家乡政府的一个姓铁的副乡长，突然给我打来电话，说是有要事找我。我说，有事电话上说说，就不必再跑一趟了。他说，不行，这事非常重要，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楚的，必须当面谈。我说，那好，你就明天下午四点多到我单位门口等我，晚上咱们小酌几杯，好好叙叙，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就尽情地说吧！那边接话说：好，明天见，不见不散！
一
说起铁乡长，我们可是有两辈情缘的几十年老交情的熟人了。一来他的老父亲是我小学的老师，当年老铁老师很喜欢我，经常把我的小学生作文念给班里的小同学听，还安排我当小班长，为全班三十多个小学生服务。老师不在的时候还要我负责维持班里的秩序，还要带队到驻在村的生产队帮助拔草拿虫子，还要带着全班同学学雷锋做好事。老铁老师很信任我，我也在铁老师教导下健康成长。二来呢，由于老师的关系，我高中毕业当民办教师后，他的儿子在另一个管区也当民办教师，因此我们平时关系比较密切，交往也比较多。后来由于时代的变迁，各自的发展，我调到了省城工作；铁老师的儿子从教师队伍转行到了乡政府工作，并且走上了副乡长的领导岗位。
二
说话间到了第二天的下午，接到铁乡长的电话，说：已经来到单位大门口了，快到下班时间了，我们就不进去了，在大门口等着你。我说，好的，你略微一等，我收拾一下马上下去。时过五点，下班时间到，我挎起肩包急步向单位大门口走去。
远远看到单位大门口隔街西侧树下，站着一个身披黄大衣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，正在那里眉飞色舞，指点江山。我一猜这指准就是铁乡长一行。我一蹓小跑出得门来，嘴里喊着“铁老师！铁老师！”来到他们跟前。铁乡长早已认出我来，箭步走到我的面前，一只手握住我的手，一只手照着我的肩膀“啪！啪！”拍了两下说：“唉呀！你小子十几年没见，还是老样子。没变啊！”我说，“怎么没变？——头发少了，腰粗了！”旁边的乡人都会意地笑了起来。与铁乡长一行寒喧过后，我们来到了附近预先约好的小店。进得门来安排客人坐定，我即吆喝掌柜的“上菜！”，不一会儿，六个小凉菜上了桌来。我说，今天喝什么酒？我早上一上班，带了两瓶酒，不是最好的但也不孬一一“云门春”酱香型。铁乡长说，不行！还是喝咱家乡的酒一一“祝阿特窖”吧，这个酒醇厚香溢，绵中带甜，咱们老家招待客人都喝这个。我说：那好，先喝家乡酒！第一个热菜上来，我行地主之仪，先通敬三杯！之后，就边喝边叙家常。铁乡长说，为了找你的电话可费了一番工夫，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，最后找到你村的兄弟才好不容易知道了电话号码。我说自从母亲去世以后，回老家少了，加上横向联系也不多，所以知道我电话的不多。由于我俩关系比较莫逆，所以我就跟他开玩笑逗嘴说，老兄十多年不见，跟当年在教育上可大不一样了，就像人家编的：身披黄大衣，腰挎BB机，张口妈啦个×，一看准是副乡级，看你这言谈举止也带点“匪气”了。铁乡长接话说，你不知道，在基层干工作温文尔雅了还真不行，就得又唬又哄，泼泼辣辣，才能打开局面。我说，你也干得不赖，都干上副乡长了，在乡镇这也是多少干部里才出一个的。铁乡长谦虚了几句说，我有什么本事，还不是遇上了好形势。当年乡里有个通讯报道员的位子空出来了，组织把我调过去，十几年的时间，从通讯报道员一步步走过来，到了现在的位置。形势比人强啊！
酒过三巡，菜上六道，也该切入正题了，我就顺势问到：老兄这次专程前来，当面叙谈，肯定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，趁着脑子清楚就赶快叙叼叙叨吧！铁乡长端起酒杯，站起来与我碰杯，我们俩相对而饮后，他说起了此行的主题。哎呀！我是“无事不登三宝殿”啊，今天专门前来，还真有个难事要你帮忙。我说，你就别卖关子了，有什么事就竹筒倒豆子——直管说吧！他说：今年上级计划生育工作抓得特别紧，咱们乡计生任务又特别重，年底考核完不成指标任务是要挨板子的。咱们乡李庄有个军人是个孤儿，组织推荐他当了海军，他找了媳妇以后，其家属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怀孕了，让她人工流产，家属一直不配合。我找你就是想通过你给军队系统领导说说，找到这个军人的单位帮助做工作，劝其家属服从计划生育安排，主动人工流产。对军人来说应该带头做计划生育的模范；作为我们地方来说政策面前应该一视同仁，不能分三六九等，是吧！我问：你说她违反计划生育政策，具体是什么情形？是超生还是别的什么情况？铁乡长说，她是在没领“娃娃票”的情况下怀孕了。一是带了一个不好的头儿，二是如果不领票就生的人多了，今年上头下的计划生育指标就有突破的危险！真要突破了年度指标，别说乡领导向上级不好交待，我这分管的副乡长也得“吃不了兜着走”了！
三
听了铁乡长的一番话语，我虽然对他对工作高度负责的态度感到敬佩，但同时对他们处理问题的角度不以为然！我举起酒杯对着铁乡长说：乡长老兄，听了你刚才的一席话，深为你对工作的执着感动，就为你的这个精神我敬你一杯！杯酒下肚以后我接着说：就你说的找军队系统领导做工作的事，我作为省直机关的小干部既没有这方面的关系，也没有那个权威和能耐。至于具体到这件事情上，我倒想向你这个家乡的父母官进一言。进什么言？你快说！铁乡长急切地问。我说：你刚才说这个当兵的是一名海军，人家作为海军出一次海就半年几个月的，好不容易回家探亲，家属怀上啦多么侥幸啊！就因为没领乡里的“娃娃票”，就让人家去做人工流产，也太不近人情了！要我说，不但不应叫人家做人工流产去，反而应该单独批一个“娃娃票”，以乡政府的名义专门给她送到家去，以表示基层政府对军人家属的优待和照顾，好让我们的子弟兵减少后顾之忧，心无旁骛地保卫祖国的海疆。我的话说到这里，铁乡长表情一怔！沉了一会儿，说：哎！这一层我们之前怎么没想到呢？我得琢磨琢磨！喝到这时，大家都酒过半酣，谈兴正浓，借着酒兴谈了工作又谈到了熟人朋友，家长里短……铁乡长临走时拍着胸脯，半带酒意半认真地表示：你这个想法我回去就跟乡主要领导汇报，一定把这个事情办好！
四
之后几个月，没收到铁乡长的音信，我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。到了接近春节的时候，突然接到了铁乡长的电话，说要感谢我。我一时愕然，不知谢自何来？铁乡长高兴地在电话里说，那次从你那里回来后，把你的想法给乡主要领导汇报后，领导认为很有道理，当时就特批了个“娃娃票”，专门送到军人家属家里，人家家属很感动，她的爱人的单位还专门给乡领导来电话表示感谢！这不，年底了县民政局还评我为“拥军优属先进个人”！我打电话就是向你报告这个好消息啊！我听了也很高兴，顺口不知谦虚地说，真是角度一变天地宽啊！祝贺！祝贺！
如今多少年过去了，如果这个军人家属因特批“娃娃票”保住芽胎，顺利把孩子生下来的话，这孩子也二十多岁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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