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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迎迎编辑
燕子图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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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时只道是寻常1那一年，我5岁。
还是光着脚在街上疯跑的年纪。那时候的鲁西南农村，物质还很匮乏，家家的小孩都没有零食吃，半晌饿了，就跑厨房馍筐里掰半块馍，中间挖个坑，倒上盐和香油，蘸着吃。或者一溜烟到田里，拔根泥萝卜，擦巴擦巴啃起来。至于穿的，更是寒碜，小孩的衣服常常是大人的衣服改的，而大人的衣服也只不过是在逢年过节时从集上扯几尺布，让裁缝手工做的。你想像电视里的孩子那样在服装店里买漂亮的成衣？想都不要想喽！
可是有一天，赶集回来的父亲竟给我买了一条红裙子！我至今记得那条裙子的样子——纱质的面料，鲜艳的正红色，好看的泡泡肩，腰带的正前方还有一枚白色长方形的纽扣样装饰物。
也许在年轻的父亲的心里，她天真烂漫的小女儿，就该有一个女孩子的样子，而女孩子天生就该有一条红裙子，这条红裙子又天生该由父亲来买！
我心急火燎地重新洗了脸，梳了头，穿上红裙子也穿上鞋，像只骄傲的大公鸡一样，在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中走来走去，红裙的光芒映红了父亲微笑的脸庞。
2那一年，我15岁。
在离家十里外的县城读高中，两三周才骑半个小时的车回家一次。那时候，班里大多是像我一样的农村孩子，努力而节俭，生活很清苦。每天早晚的饭通常是老咸菜就馒头，再配半搪瓷缸子粥，只在中午去食堂打些素菜，油星很少，肉更是极少吃。我们细胳膊细腿，昂着清瘦苍白的脸，心满意足地为前途奋斗。
在这种情况下，每次回家都像过节。父亲会算好我回家的日子，提前准备好鸡啊鱼啊之类的荤菜，宰杀好、腌制好、炸好炖好，等我来。父亲做得一手好菜，十里八乡远近闻名，附近村里一有红事白事，总喊他帮忙，父亲就乐呵呵地提着他专用的刀具去忙上两天。而报酬，只不过是一瓶酒，或者两盒烟。父亲说，不图东西，只为人情。
而只要我一回家，父亲就不出去了，所有的美味都只做给他心爱的女儿。我最爱吃的菜是炖鸡胗，父亲会买来两三斤鸡胗，回家一遍又一遍细细地洗干净了，再改了花刀，拿油盐葱姜、花椒料酒和其他的大料腌上多半个小时，然后烧了地锅，烈油爆炒，瞬间炒出好看的菊花状，再加水慢炖。
父亲做这些的时候，总抿着嘴巴，神情专注，好像不只是在做一道美食。我在厨房择葱剥蒜，只希望如此静好的时光能走得慢一点，再慢一点……
3那一年，我25岁。
要嫁人了。夫君家贫，我们无房无车，只是靠自己的奋斗刚刚安稳了工作。我觉得合适，父亲便没有半句反对的话。
按老家的习俗，大姑娘出嫁，要在天亮之前娶到婆家。我提前化好妆，穿好礼服回到家。我们都一夜没睡，母亲拉着我的手，不放心地嘱咐这嘱咐那，父亲也不围在身边，只在厨房里准备给半夜迎亲的新女婿吃的第一顿饭菜。
吉时已到，鞭炮响起来，催我上车。我提着裙裾走出堂屋，看到父亲站在院子里，明亮的灯光下，他正拧着身子背过脸去擦眼泪。我假装看不见，忍着泪、硬着心，从父亲身边快速走过，没说一句话。我怕脆弱的自己没出家门就泪雨滂沱，更让父母难过。
后来，参加了无数场婚礼，每一次父亲出场，都惹我眼含泪花。直到有一天，我看到一个父亲在给女儿致辞时哽咽不成声，才想到自己的父亲，在他因我流泪的那个时刻，心里得有多少不舍多少担忧！嫁女是父亲心里的一道坎啊！我真该走上前去，好好抱抱他！
4如今，我已过35岁。
岁月的大手把我雕琢成沉稳的中年女子，也送父亲步入花甲之年，一切都该朝着美好的方向走去。可是，几年前的一场车祸伤了父亲的头，正好是主管记忆和情感的区域，他变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，也不愿约束自己的行为，吃着降压药，打着控糖针，仍然是嗜烟好酒，谁劝跟谁急。我一边心疼，一边无可奈何。
他自然不再关心女儿的穿着，也记不起女儿最爱吃的饭菜，让他再入厨房也不可能。我驱车千里去看他，他很高兴，坐在凳上听我们聊天，很少搭话，更想不起来过问我的冷暖。
于是，那抹红裙，那味鸡胗，那滴热泪，便成为记忆里永远温存的念想。而在当时，我只是以为那是最平凡不过的日常……
时间，有时候就是一个白发的负鼓盲翁，他哑着嗓子走街串巷日日传唱的，未必是你想听的曲调，也未必是岁月本来的样子，其间的百转千回让人措手不及。我坐在门后听，听得错愕不已、百感交集。
惟愿接下来的寻常光阴里，上天能佑我父喜乐安康！
作者简介：白迎迎，与语言文字痴缠了几十年，还将继续痴缠下去的80后中学语文教师。教书育人是职业，舞文弄墨是爱好。生性端矜无趣，惟愿以书文自安自娱，感念四方同好知遇之恩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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